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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被纏上的第六十七天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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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被纏上的第六十七天】

【被纏上的第六十七天】

曹婉兒不可置信地看著趙樂儷,嘴唇翕動了一下,卻道不出只言片語。

“恩人,這、這如何使得?”

趙樂儷見曹婉兒又要下跪,忙不疊攙扶她起身,沈默了好一會兒,適才說道:“你的舅父可是曹統領?”

曹婉兒應聲說「是」,趙樂儷斟酌了好一番詞句,凝聲道:“曹統領一直壓迫百姓,交重稅,搜刮他們的女兒,以獻祭河伯之名義,行販賣人口之勾當,苛政猛於虎,今番他來津渡碼頭,再行惡事,我們便是削斷了他一條胳膊,讓他長了個教訓。”

曹婉兒容色一寸一寸地蒼白了下去,跪伏在趙樂儷近前,以額心貼地,道:“我早該料到舅父這般惡行,早晚會遭報應,但我委實沒有料到,這報應,會來得這般快……”

曹婉兒泣不成聲,顫巍巍地說道:“只不過,是舅父鑄下的大錯,為何要讓我來承擔後果,我早有意中人,今日也正準備等他下聘禮,經官府這般一攪合,我與王家的婚事,便這般化作了虛無泡影……”

趙樂儷垂著眸,道:“曹婉兒這般想的話,那我帶你去一個地方。”

曹婉兒怔然了好一番,道:“恩人這是要帶我去何處?”

趙樂儷沒再承答,吩咐船家徑直朝著茶山海寨行駛而去。

起初,曹婉兒見到海寨的人和布局,萬分懼怕,身子骨顫若篩糠,直至她被趙樂儷拉著,帶入一座偏僻的屋寨之中,推開了一扇沈重的木門。

吱呀一聲,蟄伏於屋寨之中的光影,劇烈地震落了一下。

“曹姑娘不若好生看上一看,這些人,都是被曹統領獻祭給河伯的新娘,李寨主救回了一部分人,不過,這些被救下來的女子,已經難以回到尋常人的生活之中了。”

曹婉兒沒有問為何,因為她已經看到了答案。

這些女子,眼神空洞而荒涼,儼若失去一切生氣的紙偶,頹然無力地癱倒於鋪席之上,磨鏡給她們餵藥、給她們塗搽傷口,她們俱是無動於衷。

空氣滯重且死寂。

時陰仿佛被隔絕在了屋寨之外,她們的人生已然是停滯了,再也回不去了。

趙樂儷道:“曹姑娘,你為你的婚事憂心忡忡,如此,你可有為這些姑娘著想過,她們也該嫁一個如意郎君,有個幸福美滿的家庭,但是,因為被官府抓了去,她們被拐至了黑巖島,落入那一批海寇的手中,受盡折辱與蹉跎——”

趙樂儷頓了一頓,掩藏在袖裾之下的纖纖素手,緊了一緊,道:“如今她們被救了回來,但人生際遇大有不同,她們想要走出來,不知道需要多大的勇氣。”

趙樂儷看著曹婉兒,道:“你還沒落入海寇手中,一生平安順遂,你覺得自己今此遭遇這般境況,便是覺得折辱,覺得過得淒慘麽?”

“不是的、不是的,對不起……對不起!……”

趙樂儷這一席話,話音極輕,但落在曹婉兒身上,仿佛有千斤般沈重。

曹婉兒捧著腦袋,跪伏下來,雙肩孱弱如篩糠:“你想讓我如何做,只消不讓我去嫁給那個河伯就行,我什麽都願意做的,只消恩人能救救我!……”

趙樂儷正想說些什麽,哪承想,曹婉兒今夜受到驚嚇過多,即刻哭暈了過去。

趙樂儷:“……”

磨鏡上前來,為曹婉兒拭了拭脈:“只是染了風寒,驚嚇過重,不打緊,喝完治傷寒的藥,再睡一宿,便是能夠好了。”

趙樂儷微微懸起的一顆心,此刻微微松弛開去,道:“人沒事兒,那就好。”

磨鏡一晌吩咐盛伯去熬藥,一晌忍俊不禁道:“曹姑娘會暈過去,還不是趙姑娘逼得太緊?”

趙樂儷眸睫顫了一下,掩藏於袖裾之下的手,驟地緊了一緊,蒼藍色的筋絡虬結成了一團,儼若伏脈千裏的草蛇灰線,一徑地延伸入袖裾之中,沒入深處。

趙樂儷薄唇緊抿成了一條細線,道:“我救下她,從未想過她會是曹統領的外甥女,哪怕救下她,她知道舅父做了多少惡事,但她心中只裝著她自己,不曾真正體恤這些受了劫難的女子,我心中頗有不平,便對她說了那些話,何錯之有?”

磨鏡道:“你是沒有錯,但曹婉兒就有錯麽?她自幼時生長在曹家,曹統領做了為虎作倀之事,她一個弱質女流,能做得了什麽?能阻攔的了什麽?”

磨鏡回望她:“就像當初嫁至臨安的你,遇到太子府少詹士的追殺,遇到護國公為虎作倀,這些事,是單憑你一人之力,就能阻攔的住的麽?”

趙樂儷聞罷一噎,靜緩地垂下了眼眸。

腦海裏拂掠過磨鏡所述的種種場景,確乎有很多事,是遠遠超出自己掌控的,甚至,她也不能左右其中。

所以,她逃婚了,她反抗了,哪怕只有那麽一絲微小的改變,只要是有改變,那也是好的。

磨鏡道:“我方才聽聞趙姑娘說,你要替曹婉兒嫁給河伯,是也不是?”

一抹異色浮掠過趙樂儷的眉庭,她掀起秾纖的眼瞼,鴉黑的睫羽在熹微的空氣之中,輕微的扇動了一下,道:“是,我要替嫁,這是潛入黑巖島唯一的辦法,胡商兀術就一直藏在黑巖島上,必須要擒住他。”

趙樂儷道:“兀術是宋謨私通外敵的活人證,若是能夠擒住,就能證明宋謨懷有貳心,他也不會順利登基。”

磨鏡道:“你不想讓宋謨登基,那可有好的儲君人選?”

趙樂儷道:“自然是端王宋——”

無意之間,自己竟是說漏了嘴。

她捂住嘴唇,面頰蘸染了一抹緋色。

磨鏡道:“你就這般確定,謝圭璋就是端王殿下麽?”

心事皆是被對方洞察出來了。

趙樂儷垂眸沈思片刻,道:“我手頭上,自然沒有明顯的證據,但是跟他接觸以來,我發現他有一些跟端王肖似的地方,我有一種直覺,他就是。”

磨鏡定定地看著她,默了好一會兒,適才說道:“那先撇開他的身份不提,你要替曹婉兒去嫁給河伯,這一樁事體,他可知曉?”

趙樂儷道:“我還沒跟他說,估摸著他現在也不想跟我說話。”

磨鏡淡淡笑了一下,道:“還是跟他說一聲吧,否則,到時候知曉你善作主張,不同他商議,他會覺得你沒有把他放在心上。”

趙樂儷:“……”

趙樂儷心中有一小塊地方,隱微地塌陷了下去,雖然塌陷的痕跡不甚顯明,但它到底還是塌陷了。

趙樂儷往謝圭璋所棲住的寨舍凝睇了一眼,舍內掌燈,她打定了主意,牽起裙裾去找他。

去抵之時,謝圭璋卻是不在寨中。

問起守寨的海匪,海匪搖了搖首,道:“謝公子一直不曾回來。”

他這是去了何處?

趙樂儷心中頗為納罕,她跟他吵了一架,彼此鬧得並不算愉快,他這廂算個什麽事,負氣出走?

絕無可能。

趙樂儷忽地想起一樁事體。

謝圭璋疇昔同她說過,他習慣到最高的地方去。

放眼這海寨之中,最高的地方,自然是寨前的夜航船。

那裏可以看到諸多的風景。

趙樂儷遂是搴起裙裾,行了過去。

海匪本是想要阻攔,但是被李檣叩按住了:“讓她去罷。”

海匪有些為難道:“二當家不是想將那謝公子拉去當壓寨夫婿,怎的今番如此禮讓?”

海匪剛說完,後腦勺就重重挨了一巴掌。

“二當家,你怎的打我?”

李檣冷笑一聲:“不需要這一張嘴,就可以捐給需要的人。”

海匪觳觫一滯:“……”

登時護住了嘴。

李檣朝著側寨行了過去,剛巧與磨鏡打了一個照面。

李檣道:“磨郎中可以帶我去看一看那位曹姑娘嗎?”

磨鏡側過身,道:“自然可以。”

-

這廂,趙樂儷牽起裙裾,走上了夜航船。

涼冽的寒風吹拂著她的足心和足踝,蔓延起了一片涼寒之意。

趙樂儷攏了攏身上的披風,沿著船行了一周,很快就看到了一道修長峻直的人影。

是謝圭璋。

趙樂儷快步行了過去,一個浪頭打落上來,她吃了一嚇,重心不穩,庶幾是要跌落下去。

這時候,一道勁韌結實的臂膀,穩穩當當地接住了她。

她擡首一望,霧蒙蒙的水眸,迎面撞入了一雙黝黯深黑的眸子。

男子的眸,儼若一叢深不見底的漩渦,她撞進去,發現自己再難以掙脫出來。

兩人的面容近在咫尺,吐息交纏,彼此的身軀,嚴絲合縫地貼抵在一處,體溫逐漸在升高。

趙樂儷有一些不太自在,意欲掙脫開謝圭璋。

但他的雙臂,儼若銅墻鐵壁,教她絲毫掙脫不得。

趙樂儷斜睨了對方一眼,問:“你還在生氣嗎?”

趕巧地,謝圭璋亦是問出了這番話。

兩人異口同聲,又同時一怔。

趙樂儷忽然笑了出來:“這番話,合該是我問你才是。”

謝圭璋:“我以為你不會來找我。”

趙樂儷道:“我現在不就尋著你了麽?”

兩人相視一陣,同時又笑了起來。

這算是和好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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